这番话说完，他便再没有停留，径直走出病房。
至于背后传来的砸东西的声音，无论动静有多大，他都当没有听到。
病房里的傅老爷子气得个半死。
手边能砸的东西都被他砸了，甚至连医生刚给他挂的吊水也被他扯、下来加入了满地狼藉中。
只可惜，什么作用都没有。
比起从前发脾气还有人来照顾他，快速把地上的狼藉打扫干净。
这一次，什么都没有。
通讯工具被傅聿城没收，平时守在门口的人被赶走。
他如同一个被囚禁的罪犯，将在这间属于他的牢笼里渡过后续的一段时日。
在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段时光，困死在这病房。
当然，在这会儿，他还没有品尝到后悔的滋味。
此刻占据在他脑海里的，依旧是愤怒。
背叛的愤怒，无能为力的愤怒。
他痛恨亲手带大的孩子为了一个女人把他架空，把他所有的权力全部夺走。
这是明晃晃的背叛！
他痛恨自己残缺的身躯，再不能像年轻时候挥斥方遒，只能宛如废人一般躺在病床上，连吃喝都得靠其他人。
这是他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痛恨。
倘若他还年轻的话，他会亲手把一切威胁斩除！
他会亲手把那个女人给毁掉。
让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。
可他已经老了。
他做了他能够做的一切。
却依旧无能为力。
后悔是在后面几天才尝到的。
傅聿城并没有对他怎么样。
没有来看他，也没有让别人来看他。
他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老头，每天就是吃饭睡觉吃药，偶尔被护士退出去在医院的花园里晒晒太阳。
当然，也不全然对外界失去一切消息来源。
他可以看电视。
通过财经新闻，他知晓傅氏又回到娄娣彦手上，且市值上升。
商家和傅家签订合作，共同开辟海外市场。
至于傅聿城……没有他的消息。
到这个时候，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开始在他心口蔓延。
如果他不做这些，是否他如今的生活，就应该和花园里那个被小孩簇拥的老头一样。
有人陪着自己下下象棋，有人陪着自己聊聊天。
或许在这会儿他无聊看电视的时候，也有人陪着，会时不时随便说点什么哄他开心。
可惜太迟了。
从一开始，他因为傅聿城回国来探望他这老头子，决定把傅氏再交到他手上，就做错了。
再到后面，让人绑架走那个小姑娘，更是错得离谱。
人家小姑娘又做错什么了呢？
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，傅老爷子躺在轮椅里，晒着从树木渗透下来的阳光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。
当然，这是后话。
此刻他依旧在上头的愤怒中，心中歹毒地想着他找的那些人已经把公羊初蕊给推入海中，或者用更残忍的方式对待她。
他不知晓，公羊初蕊这会儿正吃好喝好和小姐妹聊天。
可惜的是夜里的大海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漂亮，一望无际的黑暗，连海浪都看不清，压根就瞧不见任何痕迹。
不过透过那小小的窗户，却可以看到漫天的繁星。
是和城市无数灯光映照下的天空不一样，在没有灯光之下，天上的星星繁多得仿佛她置身于大草原。
她趴在车窗边，看着北斗七星，寻找星河，在心里想这个星星是否还存在于宇宙之中。
或许头顶划过，还有他们国家发射到天上的卫星。
“大小姐又开始看星星想浪漫的哲学？”
公羊初蕊已经在窗户边坐了快半个多小时，王素娟从进主卧洗澡开始，到这会儿洗完澡出来，看到人还在窗户边看着天空，没忍住出声打趣。
公羊初蕊头也没回，“又没什么玩的，就看看星星啦。很好看的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？”
“有什么好看的，每天晚上都可以抬头看到。”
王素娟嘴上埋怨，却诚实地拉开一张椅子在公羊初蕊旁边坐下，和她一起看。
满天繁星，确实挺好看的。
不过她看得多，并不觉得有多新奇。
她念书的时候对物理就没多大兴趣，能考上重本全靠英语和语文的分数，对什么光速、宇宙兴趣的确不是很大。
如今距离学生时期也太久太久，让她看着满天星星写一篇散文，她还真没那个意思。
写作文也不会，物理也没兴趣，就这样看着星星，坐不了多久。
公羊初蕊拖着下巴，“其实也挺羡慕你的，能够把星星看腻。”
王素娟‘啧啧’了两声，“大小姐，你这话真的很欠打。我们是穷人，住不到城市里面。真要和你一样有钱，你看村里有几个人愿意看星星？你啊，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，这破星星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公羊初蕊没有回应王素娟的话。
她啊，就是觉得星星看不腻。
那头顶的光辉，有可能是星体本身的光芒，有可能是反射太阳的光芒，也可能是自己在大爆炸的时候发出的余晖。
她曾经在一个视频中看过这样一段话：如果这个宇宙的结局是注定，是消亡、是归于死寂。那或许这更说明，只有过程是最重要的。
这一段旅程，换做任何一个人或许都是不愿意的。
但她如今却享受其中。
因为她不知道回家和死亡哪个先到来，只能保持最好的心态，活好每一天。
最好的打算做出设想。
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。
这一夜，她在海上航行，在亿万星空中入睡。
还算安心。
次日，在晨光从海面透过窗户刺进来的时候，公羊初蕊也缓缓地从睡梦中清醒过来。
大概是在轮渡上没有娱乐工具，公羊初蕊昨晚睡得很早。
哪怕这会儿不到七点就醒来，也十分清醒。
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，看着与夕阳有点相似的晨辉，然后起床刷牙。
大胡子按照轮渡上规定的时间送来早饭，顺带问两位美女，要不要去甲板上走走。
王素娟无所谓。
跟着公羊初蕊住进这宿舍已经是她好运气，否则她这会儿应该还是待在那暗无天日的杂货间，不知道时间流逝，宛如木偶一样听从别人的指挥行走人间。
能跟着商家大小姐出来，哪怕只在旁边当个透明人，对于她而言也算见到世面。
且商大小姐也说了，目前还不能确定彼此百分之百的安全，所以还是听话比较好。
在大胡子的询问落下之后，王素娟便将目光投向公羊初蕊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