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!手机版

彩泥文学 > 其他类型 > 从前有座华阴庙

从前有座华阴庙

佚名 著

其他类型连载

我轻声说:「其实我也给不了你什么,我入了魔,恐怕还没有你修为深厚。」我因恨入魔,修行总归比从前顺畅,然而姬珩的修为才是真的深不可测。姬珩转过身去,面朝这一片昏暗浊气里孕生的魔界,神桑花的浮光被风吹起,半侧的脸弧线优越,他抬起下颌:「不。我要的,只有你能给。」

主角:华阴桑榆   更新:2023-04-11 17:56:00

继续看书
分享到:

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

男女主角分别是华阴桑榆的其他类型小说《从前有座华阴庙》,由网络作家“佚名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我轻声说:「其实我也给不了你什么,我入了魔,恐怕还没有你修为深厚。」我因恨入魔,修行总归比从前顺畅,然而姬珩的修为才是真的深不可测。姬珩转过身去,面朝这一片昏暗浊气里孕生的魔界,神桑花的浮光被风吹起,半侧的脸弧线优越,他抬起下颌:「不。我要的,只有你能给。」

《从前有座华阴庙》精彩片段

我拢共活了六百多岁,三界泾渭分明,仙界我熟,人间只有大灾大难时我才去,唯独这魔界,我是半只脚都没踏进来过。

其实,早在一百多年前,我就听过姬珩,魔界从老魔王老了就开始乱,式微不是几十年的事情了,直到横出了一个姬珩,像是从业狱里爬出来的恶鬼,先夺了权,再并鬼魔二域,原本乌烟瘴气的魔界在他治理下倒是焕然一新,大抵不听话的不是灰飞烟灭就是永囚魔渊了。他成妖魔共主的时候,我恰好成了上仙。

百年前九州地裂,凶兽涌现,无数怪物从深渊里爬出,我以身死为代价,封住了祸源,那一次我才见到姬珩,苍白冷倦的青年踏业火而来,垂眉如佛子,狠戾却如修罗。百年后再见,却是他于我的庙中俯首,为我亲自插上一炷香。

我从前听闻妖鬼性恶,想必魔界必然腥臭不堪,没承想民风居然挺淳朴,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竟然开满了神桑花,长风吹过便是轻盈的香。给我摘花的小鬼头是只骷髅鬼,爱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,模样憨头憨脑。

我接过他给的花,一蓬蓬缀着浮光的花,我向来喜欢神桑花,想了想问他:「小鬼,你有什么想要吗?」

他的骷髅头歪了又歪,好半天才说:「我想看一点点的阳光。鬼域好冷啊,姐姐。」

他又添上半句:「这么冷的鬼域,你还要来,仙界比这里还冷吧?」

我还没回答,小鬼头就被一阵风吹出去滚了好几圈,我回过头,正好看见姬珩冷笑着,一双眼狭长:「我种的花,华阴,你怎么不问问我有什么想要的呢?」他垂着眼看我,学着那小鬼头,吐出两个字,「……姐姐?」

声音低沉,像清泉流石,我耳根一烫,蹙眉说:「你乱叫什么?」

他冷嗤一声:「怎么,这姐姐倒是单他叫得,我叫不得。瞧瞧,我费尽心思才能在这废壤之上种下神桑花,倒是我的不是了。」

……阴阳怪气的。

我轻声说:「其实我也给不了你什么,我入了魔,恐怕还没有你修为深厚。」

我因恨入魔,修行总归比从前顺畅,然而姬珩的修为才是真的深不可测。

姬珩转过身去,面朝这一片昏暗浊气里孕生的魔界,神桑花的浮光被风吹起,半侧的脸弧线优越,他抬起下颌:「不。我要的,只有你能给。」

「仙界中多有道貌岸然之徒,妖魔也并非都是穷凶极恶,世道欠我一分公允,也欠你一分公允。魔界冷太久了,也该迎烈日照一照。」他半侧过脸过来,我以为他想碰上我的脸,却只在我眼前停住,摊开手来,是一簇飞扬起来的神桑浮光。

浮光破碎开来,化成千万点。他的眉眼这样看才更为清绝,偏偏还藏一分妖鬼的惑人。

若世道不公,那就撞个头破血流来求一份公允。管他是仙是魔,是鬼是人,我唯知晓一点,我是华阴,蓬莱一脉的华阴。

他弯了唇角,却含戏谑:「是不是?」

我轻声说「是」。



这三界突然从哪一天开始乱了,也许是从第一只被镇压于魔渊中的魔物窜逃开始,也许是从南荒诸岛上一个灵境莫名枯竭开始,也许是从人间第一个被疫病感染成活死人的案例开始,三界震鸣,大家都知道,百年前的浩劫,恐怕又要再来一次了。

一时间竟然人人自危,风声里都带着紧张的气息。毕竟百年前那场浩劫,实在是太痛苦了,凡人被摧去大半,仙界许多上古仙君也都夭折在战役中。大地裂开,源源不断的灾祸从裂口爬出,最后是上仙华阴以身封印了裂口,才保住了天下太平。

旁的管不太着,只是深渊里出逃的魔物,总归算是魔界管辖之内的事,姬珩寻迹前往,却许久没能回来。三界混乱,鬼都中却照样平乐,不知道是不是太信任他们的王了。

我想了想,沿着姬珩的气息前去寻他,最终却落在桑榆之地。

是桑榆的故乡。

这地在仙界实属荒僻,从婴他们出身蓬莱,瞧不上桑榆其实也正常。这里向来是罪仙和不入流的仙子放逐之地。这块灵气低微不说,连日头都只愿意在日暮时降下一分热。

我穿过桑林,看见被追寻的那几只魔物倒在地上,魔的内丹被极血腥地剖出,却没看见姬珩。我四处张望,他的气息却在此处戛然而止。大雾渐渐起来,我置身其中,我听见了声音,祈祷的声音。

以前我嫌人间信众祈福声音繁杂,传到我这里多得听不清。直到我百年昏睡醒来,我的信众都皈依了桑榆,再没听过谁的信奉那样热烈,能再次传到我这里。

可是那个声音在我心头响起,没有痛哭流涕,没有急切绝望,他只是平静地喊一声:「华阴。」

我道,我在。

他应了声,便再也不说话了。像是知道我在,我在就会来。

雾更浓了,我被扯入了旧梦中。天旋地转之后,我才堪堪落定。雨下得淅淅沥沥的,我低头看自己,却发现我拿的是我少年时用的一把剑,腰上佩了花里胡哨的穗子与铃铛,这是三百岁时的我,仙术初成,下了人间来积攒功德。

他被扯着头发拖拽,他被绑着石头沉塘,他被刀戈刺割,他生来半妖半魔,游荡于人间,被怒骂被憎恶,可他说他什么都不曾做过。这是年少的姬珩。诸多场景如游梦般转换,可我却不能靠近分毫。

直到这一次,他们憎恶他不死不坏,要用火烧死这个妖魔。他被束在火堆之中,满身狼狈,湿发遮掩去眼睛,余下面孔却划着深浅不一的刀痕,乌血不停地往外涌。日后连仙界都不敢染指的妖魔共主,谁晓得从前是这样一副模样?人们围着他,大声叫好。却听见他口中喃喃一句,大笑地重复出来:「华阴?谁是华阴?」

我抽出剑,剑光雪亮,冷冷开口:「华阴是他的神。」

他猛然抬起眼,眼睛比火光还要亮。我手腕微转,剑气之下火堆乍熄,围着的人也因此倒下。我把姬珩解救下,他失力地倚靠在我肩头,他说:「世道不公。」

我说:「世道不公,不如信我。我还你一分公允。」

「你是?」



地裂终究被封尽了,桑榆以身祭渊,只是留下的都是一遭骂名,一道划在九州的狰狞伤疤便如从未出现过那般合拢去。行止君如他所言,自剔了仙骨。长辛后来被我在无望山下捉到,一挽神弩要了他的命。

他魂飞魄散前,说师姐,我悔。我说,你活该。

我路过乌鸡山时,见到乌鸡堆里混了只杂毛乌凤,它见了我不住地往我身上蹭,却连我半边衣角都摸不着。遂羽连个人身都维持不了了,也不知道还有无神智,还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吧。

深渊怪物逃窜,剿尽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。只是仙界人界,损失都颇为惨重。我曾去人间看过,这些妖魔虽生得奇怪可怖些,倒十分受这些民众的尊敬,一如从前尊崇天上人。

小骷髅鬼也傻兮兮地混在这里,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,和人间的小孩一起踢球玩。有小孩揪住我的衣角,仰起脸问我:「姐姐,你是仙女吗?」

我说:「不,我是魔。」

她笑眯眯地说:「您是华阴吗?」

我说「是」。她一下就欢呼雀跃起来,她说人间新建了许多庙,比以前供奉桑榆的还要多许多许多,不供神仙,只供一个魔,名为华阴。她夸我比塑像上好看许多。

我心灵福至,再回魔界,这里不比从前热闹,只是昏暗依旧,还有华阴庙依旧。

我挽神桑弓,天地灵气汇拢于弓上,我咬着牙,从未如此觉得这神弩如此难挽,想必是要行之事逆天理,便格外艰难。我通身魔气耗尽,却还离神弩弯成满月差一些。

却感觉有人在我身后落定,我被拢在他怀中,十分安宁。他将手搭于我手上,那样有力,一同将这神桑弩挽成满月,天地间魔气与灵气俱汹涌汇聚,是前所未有的澎湃,汇于这弦上成了一只阴阳皆俱的神箭。

下一瞬,箭从我和姬珩所握的神弩中向天飞出,比刀剑凌厉,比烟火璀璨,曳着尾,就往这覆盖了魔界千万年之久的阴郁穹顶射出。这一箭凝聚了无数妖魔的期望,一举冲破天地法则的束缚。

污浊退散,阴郁不再。阳光再无阻挡地倾泻而下。



我有心魔了。

从前昆仑学艺时,我最骄傲的就是一身血脉纯净,修仙最怕有心魔,师父十分欣慰地摸着我的头说,我们华阴最不用担心心魔了。气得总爱和我比较的小师弟长辛直跳脚。

心魔幻化景象,重现了这一百年里的故事。

一百年前我为苍生身死后,人间仍然瘟疫横行,他们让桑榆拿了我从前拟好的药方和仙草,现了真身赐福人间,颤巍巍的人群跪着山呼仙子。我看见蓬莱岛上再没有我的宫殿,母亲在那株花树下为桑榆梳发,我从小出门学艺,又因为我父亲的事情和母亲有颇多间隙,她那般和蔼模样,我很少见过。

人人都说华阴虽好,总归冷淡寡情了些。可世间真情都要哭着喊着表达出来才真吗?

桑榆性子比我活泼许多,一双圆眼像水一样润,她不爱练功,不像我一样总是苛责弟子,带着我的小徒弟游山玩水,用那双眼睛看行川君,他便也柔和了眉眼。此前说要挑断我手筋的长辛,幻境里不过是个顽劣的少年郎,经常戏弄她,看她被气得跳脚的模样哈哈大笑。镇守魔渊的重光上神也为她的精灵古怪折了腰,先后追求她。华阴渐渐不再被人提起,不知是怕提起来伤心,还是忘了。

我眼睁睁如同局外人一样目睹桑榆发现自己是替身,砸碎了九重天上所有有关华阴的东西,一群人又哄她追她,纠纠缠缠许多年,像闹剧一样又重归和乐关系。

多年过去,兜兜转转竟然是我道心不稳,滋生阴暗。一百年对于神仙来说不长不短,梦里醒来,发现自己一生所经营,都让给她人了。

人间再没有供奉我的庙,都换上了桑榆的塑身。和普通神仙不同,她的塑身笑盈盈的,一点也不像我的那样清冷。来祭祀祈福的人很多,在我不见的百年里,他们找了别的神明来信奉,其实也在情理之中。

可是我怎么没有恨呢。我恨不过一百年,我的信徒把我忘得一干二净,我为那一巴掌而感到十分地耻辱,它嘲笑我,华阴,往日你所珍惜的也不过如此,低廉得换一个人照样可以。

心魔蛊惑我,天上人间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处,那就下到业狱里去,世间再无华阴上仙。谁丢弃你,就杀了谁。

我要入魔。我想入魔。我就要往下坠,周身却灼烧起来,烫得我从昏睡中醒过来。

这是一间破庙,风呜呜地吹进来,正中却摆了一尊神像,我怔住,供奉的是一位青衣罗裙的女仙,眉间一粒朱砂痣,分明是我,这世间居然还有我的一间庙。

神像下还跪了个身影,他微仰着头,高束的头发垂在身后,玄色的衣摆散在地上。他置身于破落中,我看不清面容。

只见神像面前一炷香,庙宇旷大,他是我最后的信徒。

我艰难地起身,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,只是看了那个背影,像是我某一日经乘暴雨躲进了青檐。我吃力地走过去。心魔横生之后,我本就残存不多的神力更是紊乱,只是帮一个凡人实现愿望应该还是可以的,就当是我入魔前最后一点心善。

风吹幡动,我慢慢往前走,跪着的青年脊背挺直,几缕青丝散在利落的下颌线旁边,脸色尚且苍白,冷淡里掺了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倦意。我曾见过很多拜奉我的人,没有一个不是虔诚俯首、战战兢兢的,唯独他姿态矜傲,然而看着不知道怎么,无端让人觉得——他就是我最忠诚的信徒。

「你许的什么愿?我——」我看清了他秾丽的眉眼,剩下半句却再也吐不出来了。这人我认得。一百年前九州地裂,我曾见过他,鬼都和魔域共奉一主——姬珩。



一百年的情况,我于世间不甚了解,从婴便细细和我说尽了。他说一百年里,八荒其实太平,但是族内的天仪却时不时出现紊乱,恐怕这天下太平是假象。

我想了想,安抚地摸了摸从婴:「即使百年前浩劫再现人间,我也会护好蓬莱。」骷髅鬼看着我抚上他发间的手,不大高兴地冷哼了一声。

只是我本入了魔,不好再待在蓬莱。我走的时候,从婴追出来,眼角带了红,欲言又止:「上仙入了魔,想必十分不好过。」

我想了想,才慢慢道:「我入魔不过是为了除去心魔,我从前想着入魔必定下贱羞耻。可有人为我立了一座庙,供的只是华阴,不论我是仙还是魔。我只需知道,我仍是华阴,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?想明白这一点,我在魔界过得也算快乐。」

我只需明了,三界中还有一处我可以依靠。

从婴怔住,我却已经越在冥海之上了。小骷髅鬼歪着脑袋,神情瞧起来几分愉悦,只是不如从前憨傻可爱。我问:「小鬼,你怎么不把头摘下来当球踢了?」我见过许多次他这样自娱自乐,只是从界碑带他上路来,他便不那么活泼了,懒洋洋的,偶尔说话也带着散漫。

我明明白白地看着他的莹白骨架僵住。

「想必是人多太紧张了,不好意思踢。」小骷髅头顿时点了点头。

我恍然大悟:「那就等会儿越了冥海落了地,你再踢吧。」

这时候万丈金光都已经退却,想必驾着金乌的仙子已经归去,天地暗淡下来,然而这冥海上却升起千万荧光,蓬莱胜景之一,仿佛漫天星落此间。

我置身其间,不知道为什么失了力,从空中往下坠去,无数荧光从我身边交错过。

我往下坠,有只手揽着我的腰悬住,小骷髅鬼已不知踪迹,取而代之的是玄衣黑发的清俊魔尊,从喉间往上看,一张脸乃是水底之月般动人。荧光落在他漆黑的眼底,冥海之上的,唯有我二人。他把我压向他,伸出指尖抬我下颌,眼角生出艳绝惑色,他说:「华阴。你要本尊把头摘下来踢给你看,是也不是?」

明明是这样旖旎的场景,他说话却是给我听出了一分咬牙切齿。

我故作讶异道:「欸,我的小骷髅鬼呢?怎么变成了一个大魔头?」

姬珩凑近我,唇色惑人,抬眼可见他长睫历历可数,他吐声:「被本尊吃了。」眼底到底还是添一分羞恼,「你什么时候看出本尊……」

看出你装成了那只蠢骷髅么?天底下哪有拽成那样的骷髅呀。

我唔一声,却不得不笑盈盈道:「白檀落雪这样的味道,唯有你有啊,魔君——」

他勾了唇,眉角漾开一点笑意,他垂眼瞧我,在我耳边喊了声:「姐姐。」我顿住。

二字缱绻,吐气低沉。明明他扮作骷髅时也这样低着声音说话,只是感觉却是十分不同。绵痒地吹在心上。

他再近一分,眉眼秾丽得让四方失色,我怔住,他把一朵淬骨花反簪在我的发间:「这花还是你戴着吧。」

我问:「我年少时曾路遇凡人欺辱妖鬼,他问我天道是否公正,我说天道不公,但我公正。那半妖半魔的少年是不是名唤姬珩?」

他说「是」。

我问:「百年前我以身殉天,是你保全我的躯体,为我收敛四散神魂的吗?」

他说「是」。

「华阴。我等你很久了。」他叹。

从你尚且不知道的时候开始,高楼起了又塌,寂寞地等了你,好多好多年。



我要去的是蓬莱岛旁的海市蜃楼,那是我父亲所留下来的幻境,心魔诱我入魔时,我曾于中看见,蓬莱岛上再没有我的宫殿。

入魔就是好,难过的时候,不大能叫旁人看出来。

我带着一只小骷髅鬼飞过冥海,冥海里头才有一座蓬莱。蓬莱排外,冥海中常有洪波万丈阻绝来客,即使我如今入魔,这冥海依旧对我十分亲近,黑水平静柔和,还一路送风顺着我前往蓬莱。

我刚刚落地,却看见蓬莱岛旁向来空置的瀛洲岛看起来似乎有人居住,反倒是蓬莱岛上寂静一片。

几道身影从瀛洲岛上飞出,身影流动,落地了才看清是蓬莱一脉的几位族弟,琼枝配腰,环佩相扣,落定之后掩不了激动,却还是退半步称一句:「华阴上仙。」

为首一位名为从婴,他略略睁大眼:「上仙真入魔了?」他咬着牙骂道,「那群狗屁神仙,改日天道劈雷劈不死他们。」

从婴向来文雅,然而此刻都压不住火。桑榆这替身,总归替得不那么彻底。我指了指瀛洲岛,问:「这里向来不住人,怎么你们都从那出来了?」

从婴含着分轻蔑:「桑榆之地那个小仙,百年前被寻来当您的替身,连夫人居然让她入住您的宫殿,我们劝不动,也受不了这辱,索性搬到瀛洲岛上来住了,您的东西,百年里都被我们好好安置在岛上。」连夫人是我的母亲。

我应一声:「我来海市蜃楼走一趟。」

从婴退半步,就要引我去海市蜃楼的结界处,却突然听见冥海上一路惊涛骇浪,一转头连闪电都带着劈,空中正展飞着一只小乌凤,乌凤上摇摇坠坠地坐着个人,十分艰难地行过这冥海。最后一遭被一个浪翻打过来,人和乌凤都被拍倒在我面前。

巧了,这乌凤我认识,我名下的小徒弟;这人我也认识,桑榆。从婴和几个族弟都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桑榆从地上爬起来,捏了个诀清爽了一身的水,抬眼瞧见我,惊讶被羞恼代替:「你怎么还敢来?」

小骷髅鬼冷笑一声。

我十分疑惑地问她:「这是我的家,我怎么不能来呢?」

我看了看她身后尚未停歇的骇浪,笑道:「连渡这冥海都这样艰难,这些年真是难为了你。这蓬莱,不是你能来的。」

从婴上前半步,笑嘻嘻道:「可惜有人总是脸皮厚些,强占着的东西,就真以为是自己的了。」

桑榆脸色发白,小乌凤遂羽现了人身,气冲冲地帮桑榆争辩:「连夫人在这,桑榆姐姐愿意来,已是给足了面子。你既然已经入了魔,再入仙界恐怕不合适吧?」

他话还没说完,脑袋上却多出来一块酱红色,我肩上的小骷髅鬼,把我给他的果子砸他脑袋上了。

我看得想笑,只是正事要紧:「你的账,我尚且没能和你算,当日九重天,你以我传授的术法回击我,已是罔顾仙伦,等我空下来再收拾你。只是不知道,是先抽骨好,还是废去修为好。」

遂羽这下也说不出话来了,我拎好小骷髅鬼,往海市蜃楼的结界点滴了两滴血,额间的朱砂痣发烫,我默念心诀,巨声之下,一个仙气飘渺而瑰丽的幻境便浮现出来,只消一眼,就能知道,这里头所藏,乃是世间最上等的瑰宝。

我还没动,桑榆抢先半步就要迈进去,却一头扎进了冥海里扑腾。

我叹一声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:「此名海市蜃楼。对你来说,正是可望而不可及。懂了吗?桑榆。」

她苍白着一张脸,我不过说了两句实话,便一副十分受辱的模样。我不愿再看,径直入了幻境,在我进去后,海市蜃楼再一次合上,不见了踪影。

海市蜃楼是我父亲留下来的,我五百年刚升上仙的时候曾进来过一次,也没能拿动那把神弩。神弩上缠着神桑花,无需箭羽,拉弓就有蓄灵气为神箭。只可惜世间有千万年没能出一个神,这把神弩就废弃在这。

我如今入了魔,反倒平添了一股子勇气,还敢来拿这一张弓。

幻境内灵山秀水,在谭中却沉着一张弓,我把骷髅鬼放在石上,往水下潜,预备去拿一张弓,我入了水,神思却涣散开。

不知道若是父亲还在,见到我入魔是什么样感想。

人人都说华阴上仙天资灵秀,五百年修成上仙,却没看见我少年离家,自负一身蓬莱血脉,便日日勤恳苦练数百年才有此光景。我为人间疾苦奔走,为八荒太平尽心,却没问过自己一句,是否快乐。谁知道这些光鲜后边,是怎样的苦楚?

多年所得,不过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,桑榆来推一推,就崩塌了,我因此入魔。

我找到神桑弩了,我伸出手来握住,这么温润的神弩,一触碰上却是痛进百脉的炙热。僭越神才能用的东西,我被震得心口发痛,腥甜涌上唇间。神弩中来自洪荒的气息往我脑中涌,所有零碎的记忆、不被记起的东西都混杂地撞在一起。

我痛苦地阖目,想起我年少时负剑人间,曾遇大雨倾盆下妖鬼被人绑了石头溺于塘中,他要爬上来,岸边的人又踩他下去,如此反复,岸离他越来越远,我伸手解救,他哑声说替我建一座庙。我记不清是谁。

越来越多的记忆纷扰进来,灵台昏暗一片,我约莫是要疯了。我快要昏死过去前,却被揽进一个怀中,像是白檀落了雪。他的手覆在我握着神弩的手上,冰冷一片,我竭力地睁眼看,只见乌发在水中披散开,他肤色苍白,一双眼如同那雨里初见般漆黑。似是故人来。

「区区神弩,拿不动吗?」

拿得动,我拿得动。

等我醒来的时候,幻境中已是日暮,落日缀在小山上,我手心已握了一把神桑弩。昏过去之前见到那双眼的主人已经不知踪迹,我面前唯有一只托腮咬着果子的骷髅小鬼。

我打量了它许久,它也不大耐烦地盯着我,瞧着乖乖巧巧的,只是怎么看怎么有些异样,它轻轻喊我一声:「姐姐?」



姬珩往外走,这庙不大,他已经站在了庙门外,我跟着走出去,才发现这庙位于山顶上,山上草木不生,却可以居高临下俯视全城,只见满城灯火如星子,街道小巷罗列如棋盘,喧闹声直达山顶,十分繁华。这座破庙堂而皇之、十分不和谐地出现在了都城正中。

「这是哪?」

姬珩从眼前的景色收回眼,垂下眼来看我,他唇边衔了分笑,山风吹过,他背后是灯火万千。「鬼都酆都。」

我的最后一间庙,居然在这不见天日的放逐之地。

他说:「九重天放出消息,华阴上仙失踪多年后归来,却已入了魔,下了通缉令。天上人间,都容不下一个你。唯有鬼魔二族之地,没人在意什么九重天。」他懒懒地抬了下眼皮,「不巧,都是在下的地盘。

「下去看看,我也有许多年没回来过了。」他却伸手揽住了我的腰,踩过微凉的月色往下飞去,我微仰头还能见到他一截苍白如玉的下颌。

等落了地我才明晰这城中模样,除却里头走的不是人,而是妖鬼和魔,其余和寻常人间繁华都市没什么两样。这些妖魔不像我从前看的那样肮脏,拾掇拾掇瞧着倒十分正常。

正路过一个妇人温柔地哄着孩子,我转过头和姬珩说:「你这鬼都虽然阴森了些,却看起来像是人间。」话还没有说完,就看见那个妇人哄得烦了,秀丽的容貌膨胀变大成了一个狰狞的鬼头,嘴大得就要把小孩给吃了,我吓得要伸手去拦,却见先前还哭得不停的小孩反倒咯咯地笑了。

……好一幅母慈子孝的场景。

姬珩轻笑出声。我和他在长街上慢慢走着,一路鬼都新奇玩意琳琅满目,我以前从未想过我有朝一日能与妖魔之主并肩同行,可世事本就难料。

「鬼城中怎么还有供奉我的庙?」姬珩却不回答,他停在一摊卖花灯的骷髅鬼面前,指了指那个挂得最好看的花灯。

我看着那一盏花灯流转,扯着笑:「不过那庙很快就可以拆了,我快堕魔啦。」

他提着灯转过来,那花灯是狐狸模样的,华光照亮他的眉眼,他把花灯往我手上一送,垂下眼问我:「谁说庙只能供神仙?」

他说:「我偏要供魔。」

天下之大,从未听过有人给魔供庙。我微仰起头,才发现,鬼都虽然透着寒气的热闹,但是一抬头,是没有星星的,阴郁一片,像是被浑浊的脏气给压着,那座华阴庙高高地林立在山巅,姬珩给它重新掌了灯,从这城中往上看,像是这鬼都夜空里唯一的光。

子时已过,这座鬼都在一瞬间十分默契地平静了下来,长街上的灯一盏盏灭掉,刚刚还嬉笑不已的妖魔一下子噤声了。他们朝着那座庙的方向,合掌低首,垂眉不语,全然一派虔诚模样。整座鬼都只剩下凝滞的风声,天上一轮明月都没有,只华阴庙还远远在山巅亮着,还有我手上一盏花灯荧荧地发着光。

「他们在干什么?」我问姬珩。

他嗤笑一声:「祈福。祈求妖鬼与魔再不受世间偏见,祈求有朝一日能光明行在日头下。神仙降世,世人跪拜相迎。妖魔现身,人人怒骂喊打。这样的世道,他们想要推翻了去。」

「为何求的是我?」



网友评论

发表评论

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